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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落在布里斯班的玫瑰

  我默默注视着你开车时的表情,坚毅、专注。你的双手恰到好处地把握着方向盘,仿佛驾驭自己生活般全神贯注。你是个不甘落后的男人,绝对不能容忍其它车阻挡你的道路,一旦遇见,必然会稳稳地赶超过去。

  渐渐地,仿佛只有这一辆车,行驶在我与你静默地盘山公路上,看夕阳西下,暮色渐临。

  “我要带你去听一场特殊的音乐会。”你对我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很特别。我懂得你,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说到做到。就象那个飘雪的夜晚。

  那晚的party,你我初次相遇,几个小时后,你握住我的手,也触到了我右手的指环。你一路静静送我到了所居住的地方,我欲转身进门,你却说:天快亮了,我们看日出,好吗?

  生命里的第一次,我的肩膀披着初次见面的你的大衣,坐在楼前的阶梯上看星星隐退,旭日初升。我们聊了很久,聊成半个雪人,可是还有很多话来不及说。

  你黑着眼圈,赶早晨的飞机回去新加坡。临走时,你说:“这可能是我生命中唯一一个遇见你的机会,我不会轻易放弃。”而我却说:“我想你很快就可以忘记我。”我们之间,隔着一片海的距离,更隔着一个原本存在的故事。

  所以,我把那个夜晚当作一个无比美丽的梦。

  曾经,我常做同一梦:我在夜色中迷失方向,有时在森林,又有时在城市。无论我有多么恐惧,多么寒冷,总有一个人会及时握住我的手,送我回家,在这个人的身边,我会感到莫名的安全和可以依赖。而我永远看不到他的面孔。每一次,每一我都很努力地企图在梦里睁开眼睛,希望看到那个温暖掌心的主人,可是没有一次可以实现。

  难道,你就是那个梦里的男子?那么,冥冥中已决定我们的相遇只有一个夜晚的时间。

  很抱歉,我是一个容易对现实妥协的人。

  我在夜晚听你的电话,听你加完班后沙哑的声音,听你慢慢学会流利地念我的中文名字。我给你讲那晚来不及讲的故事。但是,我不和你聊爱情。我知道,那太不容易。可是你为什么还要那么执着地寻找可能?

  我们已经拥一个美丽的相遇,也拥有过三个月的牵肠挂肚,我想,我知足了。

  我独自踏上去布里斯班的航班,一个人去你最向往的地方。我要用一个无人知晓的仪式来与你告别。可是,临时变更的航班,却使我意外站在了新加坡机场。

  站在属于你的地方,我努力忍耐着拨通你号码的愿望。而那愿望却紧紧攥着我的心,纠缠着我的思想,充斥着我的身体,使我无法呼吸。当我重新踏上飞机,还来不及感觉是解脱还是后悔时,我忽然发现,同一个机舱里坐着一个我熟悉的人,举着一张笨拙地写着我中文名字的纸。

  你说:当我开始不接你的电话,你就联系了那天party上所有可能认识我的人,终于找到我的一个朋友,知道了我的这次旅行。我沉默了三分钟,而后坐到你的身边。而你,握住了我的手。

  你无时无刻不握住我的手,无视那一枚指环在你的手心冰冷存在。下飞机的第一天,你将一颗玫瑰花籽放在我的手心。你说:如果我愿意,我们可以把这颗花籽种在共同的花园里,一起灌溉,一起呵护,然后在某个夏日开花的清晨,牵着手到花园,看一看这朵玫瑰是什么颜色。

  我把它握在手心,闭上眼睛,想象它将来的颜色。你带我看你的学校,在那条你最喜爱的缀满鲜花的走廊下散步;你带在夜晚看海,月色下,幽深的海水翻滚着卷上沙滩,月光落不到海的尽头,天空在黑暗中与海平线交融。你告诉我你在这里念书的过往,说着你的青春岁月,你的手在我的手心颤抖,而你的声音平稳厚重。你说你曾有很多故事,说得越多,我就越能够记住你。我靠上你的肩膀,藏起眼中的海水的踪迹。

  街上的少女开着车呼啸而来,看见心仪的男孩,她们会热情地呼唤,而后坐上同一辆车,驶向某个火热进行中的party。那样地青春洋溢,那样地毫无顾虑。我忍不住想,如果我们如果在这样的年龄相遇,一切会变成怎样?但是我没有对你说,只是避开了开了这青春洋溢无所顾及的一切,与你走到沙滩另一边。那里,有一些少年在玩火流星,绳索两端的火球在少年的双臂舞动下,划破夜色,流光逸彩。可惜,火球只能在绳索的两端互相欣赏彼此的美丽,却不能够相互触及,否则,现有的美丽都将不再存在,甚至,还会造成伤害。我凝视火光,你凝视着我,我知道,你明白。

  最后一夜,我们站在山顶。因为你说:“我要带你去听一场特殊的音乐会。”山顶的风很大,清澈的空气使月色无比清亮。你带我穿过树林,面前是一片碑石林立的墓地。

  “这里的人相信鬼魂同样是善良而快乐的,每当月圆之夜,它们就会出来开音乐会。一些情侣会在这样的时候来到这里考验爱情。鬼魂会吓唬那个虚情假意的人,但是会为真心相爱的人们,演唱动听的乐曲。”你半开玩笑地对我说,看我的眼神,却不再掩饰忧伤。

  我们静静地坐在树下,听风呜咽着吹过树林,不知名的动物发出悉索的声响。

  你又说,你现在很希望我们变成两只Tasmanian Davil,它们是一种黑黑丑丑的小个子动物,有一个很好的传统:爱情绝不讲究先来后到,也不讲究公平竞争。在它们的世界里,如果雄性看到想要的雌性,如果有同时出现的雄性,那么没办法,只好打一架。不然他们会招呼也不打,恋爱也不谈,直接过去一巴掌把她给打懵掉,然后拖到家里,快快乐乐地洞房。

  “如果我真这么对你,你将来是会恨我还是爱我?”你忽然握住我的右手,双眼灼灼地盯着我。你的紧紧手指扣着我的,我的指环卡在你的指间。

  “别这样,会被我的戒指弄疼。”我挣开了你的手,“我想,今天没有音乐会了。”你的眼神变得黯然,转身隐入树林。

  我独自静静面对着白色的碑石,一滴眼泪落在了微润的土地上。月亮渐渐攀上了树顶,如雪如尘的月光透过枝叶散落在我身边,仿佛那个初相遇的夜晚,细碎的雪花融化在我们鼻间,缀上我们的眉稍。碑石间,风声如诉,蒙蒙的雾气缓慢地升腾起来,朦胧了洁白的碑石。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出现在树林间,向我伸出你的手,邀我跳最后的舞蹈。远处,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我仰起头,感受你双唇的微温……

  我重新回到了我的上海,独自一人,继续另一个故事,戴上了无名指上的指环。

  而我却永远不会忘记,在遥远的布里斯班,你曾送我一颗玫瑰花籽。我曾把她握在手心,闭上眼睛.想象她将来的颜色.而最终,我把她留在了那个雾气弥漫的山顶,林立的碑石间,埋藏着我永远的秘密。

  一朵,遗落在布里斯班山顶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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