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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或许有爱情 [精]

  一

  房间很暗。我在哭。花枝乱颤,泪水涟涟。我不喜欢你哭的样子,一点也不美了,好了,我不碰你了,你别哭了。成林拧着眉头苦恼地说。我继续哭,把嘴像鲫鱼一样一扁,把两边脸颊的肉挤上去,在眼睛下面堆成一团。于是整个轮廓顿时面目全非。如果这时他真的比较在意我,他就会觉察出我其实是在笑。因为我笑起来也是这模样,我仔细对着镜子练习过,哭和笑两者的形状体现在脸上的话基本上没什么差别。

  事实上,无论我哭或者我笑,我都在恨他,恨这个叫成林的英俊男子。

  “我一哭,你不高兴了。”我继续认真地抽泣着。

  他说:“怎么会呢,我以为你愿意呢,既然这样,那就等下次你心情好的时候吧。”

  “讨厌!”我抓起手边的枕巾,胡乱抹了把眼泪。然后展现给他一个很灿烂的笑脸。

   窗帘一鼓一鼓的,说明有风。这是一个很闷热的夏天,我记得看过一篇无聊的贴子写道:用力一掐指尖,皮肤就像橘子皮一样渗出水来。橘子是很香的,人的身上也很香,不过混合着暧昧的汗腺的滋味,让我想打喷嚏。平时这样我会非常厌倦,今天已经厌倦到了极点,也就变得饶有兴致。我知道可以把他哄回来,两分钟内我就能叫他破涕为笑,所以我可以我不愿意。

  “真他妈难受。”成林尴尬地站在那里,东看看,西望望,好像周围这些破家具能帮他分担些什么。他的眼珠习惯性的左右乱转,不过一般人不注意的话是看不出来的。相书上说过,这样的人不诚实,所以有危险。

  “我也是。”我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们走吧,去吃海鲜好了。”他鼻翼歙动,像个獆餐之徒。额前有一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那里使他看起来有点傻。是紧张还是激动?鬼知道。

  他动作很大,屋顶好象跟着晃了两下。门被摔得猛弹过来,又反弹回去,锁上了。他回过身来搂着我,冲着过道上的服务生笑笑,退房!我打了个冷战。我知道他的反应会很强烈,可是还是有点不习惯。事到临头被女人拒绝是种什么滋味?我是无法去体会的。不过总算挨过了这次。下次我该怎么办?

  门又没有得罪过你,你打它干什么。我说,你是不是为刚才的事情在不高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打断我的话说,哦哦,不好意思,你别介意,是被风吹的。

  不管你怎样搪塞,只要你不拿刀子宰我,只要你还没有给我找到合适的买主,只要你还对我感兴趣,对我都是鼓励。你越失态,我就越高兴;你就会慢慢放松警惕,我就会逐渐胜利。我在心里想。

  我的胜利,就是要报仇!为我姐姐,和跟姐姐一样的女孩们。

  我的鞋跟清脆的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我的影子很黑,黑得像一群夜色里的乌鸦,被他凶猛的摔门声音惊动了,稍顷,便在四周哗啦啦扑腾起来。我毫不迟疑的挽住他的胳脖,吊在他的手臂上冲着走廊上的人做出一副风骚甜蜜的模样。

                                                                         二

  我知道报仇很难,可是我还是要去做。不遗余力,不计一切。

  仇恨来源于正义和亲情。要报复一个男人最高明的做法是使他爱上你,可是我要报复的却是一个披着天使外套的恶魔。他英俊潇洒,年轻多金,南大毕业的高材生;而我,现在只是一个初出校门,青涩怕羞的小女生。可是我漂亮乖巧,温柔善良。是这个男人眼里最佳的猎物。

  2000年,我准备回家和姐姐一起庆贺千嬉年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姐姐失踪了。在这之前,她曾经如火如荼的和一个叫成林的男人恋爱。在电话里,信箱里,姐姐不止一次的甜蜜诉说,那个男人如何优秀如何体贴。就象掉进了蜜罐一样幸福无边。我曾经为姐姐由衷的高兴。十二岁那一年,父母车祸双双身亡,我们在遭遇天祸以后才发现做生意的父亲早欠下了大笔的债务。处理完一切以后,已经家徒四壁。从此以后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只比我大三岁的姐姐为我付出了太多,放弃学业放弃了人生,不惜去夜总会唱歌来养活我,供养我。可是姐姐并没有堕落,她的心里仍然存在着一个梦想,等候着有个王子有朝一日驾驶着四个轮子的金马车来拯救她。成林,就是那个王子。

  我不知道还有很多,我放弃了出国进修的机会,买通的夜总会的疤仔,千山万水找到我的姐姐。可是她已经疯了。她被成林卖给了一个六十对岁的老光棍。那个老男人令人恶心的看着我,抬着一双混浊的眼睛,黑黑的牙齿,在我面前伸出三根被老烟熏得发黑的手指。原来,被成林玩弄了的姐姐只卖了三千元,这个恶心的男人逼疯了姐姐,现在要我用十倍的金钱来赎回她。

  三万块块钱可以买到什么多少东西?也许只能买到一间房子的厕所,也许只是有钱人的一顿豪宴。我不知道。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笔巨款。于是我去旅行社,去找住在四星级酒店里的张阳,我说张阳你借给我三万块,三年以后我就嫁给你。他什么也不问,给我开了张支票,是十万。这让我陷入另一种混乱的情绪,类似于张阳无数次举着鲜花向我求爱求婚的场景,可是从此以后我不能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十万块钱让我把自己卖给了一个还算可以的男人。至少,起码他可能是真的爱我。

  我第一次对着张阳低下的头送上我的唇,他吻我,充满掠夺,肆无忌惮,我撕扯着他的头发,仿佛这样才能摆脱心里挥之不去的难堪和窘迫。我说,张阳你爱我吗?张阳说,那么,现在,你开始在意我是否爱你了吗?我一直在等这一天,而你,终于让我等到了。一瞬间,有悲哀和绝望从我的心头掠过。

  我越来越瘦,瘦成一张相片,在张阳的旅行社里飘来飘去,在酒吧里飘来飘去。张阳说,除了钱,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我说不用了。我要亲手毁掉那个叫成林的男人。唯此才能一雪心头之恨。

  我在成林的面前肆意挥霍我的年轻美好,我制造了一次完美邂逅的机会,成林终于逐渐接近我,我也逐渐接近他。我知道我和姐姐如此的相象,成林,他不会不设防。所以,我费尽心机。我洋溢着自我暗示下宛如成功的喜悦把自己装扮成一朵娇嫩的小桃花。然后在成林的邀请下每天在他的酒吧中午夜笙歌。

   也许我会后悔。可是后悔不后悔,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实如此残酷。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事故频频降落?我从北京回到青岛,从医院来到酒吧里扮成一个渴望堕落的纯洁女孩,风一样的飘摇。我用了两年的时间,使成林爱上我。我始终对他若即若离,欲拒还迎,这让这个男人更加热情执着。

  两年的时间,我需要靠我的色相养活我自己和姐姐,还有送姐姐定期去精神医院巩固治疗。可是,姐姐总是时好时坏,也许她已经失去记忆,也许她的内心世界想忘记发生过的一切丑陋。可是,她唯一能记得我认识我。还有成林。我无数次在她的梦境中听到成林的名字,我替她摸去涌到眼角的那些泪水,在心里再一次咬牙发誓,成林,我一定要让你万劫不复,罪有应得。

  张阳对我的施舍,让我处于屈辱之中,虽然他说他爱我,可是我并不爱他。我只好拿自己的身体去交换我迫切需要的一切。金钱。有了钱可以使一些行动变得游刃有余。这使我今天仍然可以避开成林对我求欢的欲望,虽然已经越来越不可理解越来越艰难。所以成林会恼怒。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不是妓女,要卖的话,只卖给一个。

  我原来是个顺天应命的女孩,一切有疼爱我的父母和姐姐撑着。可是,亲人们骤然的倒下,使我骤然变成一个张牙舞爪拼命挣扎的妖怪。而且必须大起大落,不是他死就是我活。如果人的一生中的幸福和安宁是一定的,我已经提前享受完了。

                                                                       三

  “你是个不一般的女孩,我早看出来了。”他从浴室里出来,笑嘻嘻地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腰。

  我吓了一跳。一声不吭地挣扎出来。

  “你怎么了?又不高兴了?”他又把我抱住,开始解我的衬衣。

  我还是一声不吭,从他粗壮的手臂里面挣出来。我穿得整整齐齐,我的嘴里烟雾弥漫,表情似笑非笑。但是这些都不能掩饰我的尴尬和慌乱。今天,他不会放过我了。

  “你到底想什么?”他扳过我的肩膀,对着我的眼睛笑嘻嘻说,“爱我,就给我,我们彼此需要不是吗?然后他的手粗暴的再次揽住我,另一只手一把撕开了我的衬衣。我的皮肤裸露在凉凉的空气里,空调开得太大,我的汗毛和乳尖一起挺立起来。“这不是很棒吗?”他戏虐的用手指轻轻的捻了一下,然后凑过嘴巴去碰触。一种麻麻痒痒蚁聚而来,我的烟头掉在了地毯上……

  “你好了吗?快点好吗?”我好不容易喘过气儿来把他推开一点。

  成林在我上方哈哈大笑,然后盯住我的眼睛,一点一点把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眼神里有一点点的东西,让我觉得我象一只待宰的羔羊。我闭上眼睛,让他吻。

  我不喜欢你大笑,我说,你笑的样子很讨厌。噢?是吗?他稍微有点喘,可是仍然不肯轻易放过我。我只能承受你不太强烈的情感,多了,我会就很吃力。你这样笑,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觉得你很陌生。哈哈,他继续大笑,然后用力深入到我的身体里去,那么这样你就有安全感了吗?我给你,给你,给你……我在他的冲撞之下迷漓过去。该死!这是张阳从来没有给过我的感觉。

  “我要你的全部,你的眼睛,你的嘴巴,你的身体,还有你的这颗蹊跷的小脑袋”完了后成林继续楼着我,用手指抚摸我。这让他显得很柔情。灯光下他的表情很真诚,好象里面有爱情。

  我又一惊,假装不明白,推开他胡乱抓起衣服套在身上。我知道我的前途渺茫,但是除了继续,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还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也许我不但报不了仇,连自己也要搭进去。我已经踏出了最危险的一步,现在,我属于成林了,不是吗?但这是他说的,我离被他卖掉的时间也许已经不太远,属于他的他就可以随意处置了,是吧。我跳下床来,他仍然躺在那里,我凑过我的头去,吻他,撕他的头发,咬他。他不动,我睁开眼睛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然后他说,真奇怪,你真的很象一个人,连在床上也象。我嘻嘻地笑,我不是一个好演员,我知道自己的笑容很虚弱,所以我别过头去,狼狈的逃走。

  我没有想到一旦和成林交手,竟然一败涂地。我的美丽已经七零八落,成林就好象是一种毒品。我是为了毁灭毒品而上阵的天使,却对毒品的滋味如醉如痴。我喜欢被他爱的滋味,喜欢被他抚摸,被他粗暴的占有。我是个贱女人!我狠狠的对自己说。当我拥有着他的时候,我就忘记了一切。毒品,如音乐,如网络,如三角恋爱,我体会到被一种毒品独裁支配的绝望,还有被奴役的快感。他对我很冷,我感觉到了热情,他说我的一切都属于他,我感觉自己象扑火的飞蛾。

                                                                        四

  知更鸟夜总会流着光,溢着彩,成林算是个成功的商人,表面上看。其实背后他一直在做着拐卖人口的勾当,那些年老色衰,或者不顺从他意愿的女人都会被他转手卖掉。可是,他竟然带着我去见他的父母亲人朋友,他说,我们结婚吧,他们也说你们快结婚吧。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我的戏。

  那段时间,我变得憔悴。我有很多次下手的机会却最终没有做。不是他太过狡猾,他对我已经完全不设防。我恨自己,甚于恨成林。姐姐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嘴里仍旧叫着成林的名字。我叹口气,别过身去。我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可是下手却遥遥无期。不是没有机会,我总是临阵脱逃,然后埋身在成林的火热里。

  定定神,推开张阳的房门,他却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刺鼻的雪茄味忽地朝我涌过来,我差点没站稳。这是张阳在青岛分公司的办事处,我和他一起找好的房子。

  “你来了,……”他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依过去,他一闪身,我碰到了宽大的写字台角上。

  “这是在办公室,我很闷”张阳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说。

  我惊异地抬起头,扶着他的靠椅,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瞅我一眼:“以后我很少来这里,北京的公司需要我,你自己好自为之。”

  “你怎么了?”

  “没怎么,想冷静一下。”他继续抽他的烟,把浓重的烟雾喷在我脸上。

  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和成林的事情,他的表情冷硬,口气冰冷。我记得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可是,张阳,你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像一把长满锈的刀子,却想要拿着这把刀子去杀人。在钝齿的磨锉下自己先鲜血淋淋。

  坏就坏到头吧,大不了一死了之,我想,干嘛需要退路?张阳他是有自尊的,他也是个男人。

  “那就算了吧,我也需要重新考虑一些事情”我出神的望着空气中的烟雾,它们袅袅盈盈,象我此刻的心情,没有边底。

  张阳并不吃惊。现在看来,他很辛苦,他一直忍受着我的乖张和任性,纵容我的胡作非为。其实我也觉得累,还觉得他的温柔是我最大的负担,比背叛和欺骗还要沉闷。如果我做了,也许会把他连累得一起死。我说出来,反而踏实。我已经设想好当个亡命之徒我的生活早就毁了。我可以用不再拖累着他一起毁灭。

  “算了就算了。”果然,他又说。这回看着我,好像在等我说点什么?或许挽留或许不舍。我只是不动声色。

  顾作吃惊:“真的?”

  “你始终是一只自由的鸟,我想我是抓不住你的,即便是抓住了,又能如何呢?你走吧,祝你和那个人在一起能快乐。“

  我眼眶微微红起来。可是我忍住了。

  “那就再见吧”我从他的手里抽出烟头,吸了一口,然后还给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故作轻佻的吐了个烟圈。“张阳,你是个好人”

   “所以说我没出息。”他面无表情的说,“请给我关好门,谢谢。”

  我要这种效果。我知道他爱我,每次都是我挑起事端,然后他委曲求全,事后又做作地恩爱一番;但这种情节一次两次,三天两头累积起来,总有一天要爆发,那才是他真正离开我的时候。我终于等到这一天,我已经不需要他。

  我想起哪本书上说过,没用的东西最好丢掉,不然会变成包袱。

                                                                       五

  三年后,北京,姐姐的结婚典礼。

  姐姐嫁给了一个政府的小职员。当然,我已经医治好了姐姐。虽然她仍旧丧失了部分记忆。我希望她永远也想不起来。

  是的,我是个医生,神经科的医生。我出国进修了两年,抹掉了所有的从前。我整了容,连姐姐也不知道我曾经是谁。

  三年前的某一天,我在我的新婚蜜月里逃走。那时候我和我的新郎成林正在某一偏远的山村回归自然之旅,我们租借了山村的孤房,翻山越岭去搜寻不一样的风景。当我提议的时候,他很高兴的接受,不知道他是否能回忆起一些被他卖到这样的地方的女子。

  我没有杀他,可是他从此永不再是个男人。知更鸟夜总会在几个星期以后被查封。

  我想,当然,成林他也爱我,或许是真的。不然他不会娶我,不会告诉我那么多。我预谋已久,所以还算顺利。成林也许失血过多死在那个山村,也许他一直在锲而不舍的追杀我。象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我不知道,我曾经有意留意那边的报纸新闻,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他同我一样销声匿迹。

  不管怎么样,一切都过去了。我没有内疚也没有快乐。

  我们举杯对姐姐庆贺的时候,我和一双眼睛相遇。他转过来说,“小姐,你好。”我说,“我不是什么小姐,我是陈非医生。新娘的朋友。”我不可能再和姐姐姊妹相称,而我也努力让她忘记她曾经有个妹妹。

  “可是我却觉得我们好象认识。”我们当然认识,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张阳。

                                                                      六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说明

  人总是会在同一条河里泅溺。虽然我否认我是张阳曾经爱过的女子。可是他仍然热烈的追求我。我拒绝不了。一切好象几年前的重演。鲜花和钻石,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长进。我到底答应了他的求爱。

  他喜欢看我的眼睛,说有一种似曾相识。我笑。

  我的一切,需要你亲自去发现,然后我耐心的给你讲解。

  大街总那么陌生,婚礼总那么热闹。当我再次投入张阳的怀抱的时候,他说,你骗不了我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我一样可以捕捉到你。

  我愣了片刻,算是承认,然后问他  “但是你爱我吗?你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都知道,从一开始,到现在的一开始。”

  我无法拒绝一个爱我的男人,我需要一个可以在累了的时候靠一靠的肩膀。我想我的心有点像一颗老核桃,沟纹纵横,隐藏着许多只有我自己知道的秘密,而我背负着,日渐苍老。

  可是当张阳进入我的身体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成林的脸,那么英俊,那双黑黑的眼睛邪恶的盯视着我。

  我迷恋的只是他的邪恶,让我误会我曾经动摇过,扪心自问自己是否爱过成林,暮色中飞掠而过的一只蝙蝠,它的轨迹很优美,可是它属于夜。什么是永恒的呢?成林的影子已经刻在我心上。所以,张阳睡去的时候我爬起来,站在九楼的阳台上向外看。

  窗外在下雨,整个世界都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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