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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中的觉悟

我终于也下岗了。我所在的机械厂为了减轻负担,开始在科室裁员,记不得当时是怎样走出头儿办公室的,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漫无目的随着人流走在街上,胸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走上天桥,我再也忍不住了,朝着蓝天白云大吼:"为什么安排我下岗?!"旁边的一个妇女吓了一跳,嘟哝了一句"神经病!"抱着小孩逃也似的慌忙躲开。


  起初还有些生活费,后来厂里连生活费也发不下来了。我没有班上,就把全部精力放在妻子身上,做家务,带小孩,从不让她动一下手。开始还算平静,可半年后她也下岗了。日子一紧,妻子希望我做生意,并不断拿别人赚钱的事刺激我,她自己应聘了一家化妆品公司的推销员,早出晚归,有时累坏了,回家就冲我发牢骚。我只当这一切像她往日使性子一样,过去了就会没事,没想到我们之间的矛盾却是越来越深了。为了挽救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父母主动拿出了早年存下的3万块钱,让我与人合伙买了辆二手的载客中巴,哪知本钱还没收回,司机却因酒后开车,最后弄了个车毁人伤。我不甘心,几番考察后,又与朋友贷款承包了市郊一个石料场,鬼知道刚开工,附近陆续又上马了好几个场子,用料单位趁机压价不说,而且全都打白条,我又陷入了深渊。小场倒闭了,债主登门了,老婆也声嘶力竭地哭吼了:"我再也不愿过这种日子了,要你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我们原先储备的爱情终于透支光了,秋天的一纸离婚协议书放到我的面前,我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个时代。

  "完了,什么都完了……"几次想到了自杀,但最后还是自己把自己给救下来了。我实在不想在这个让我伤透了心的地方继续呆下去,就南下珠江三角洲"打游击"。第一站是深圳,忙碌奔波了几天后,感觉在这个强手如林、竞争激烈的移民城市,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于是带着些遗憾,我登上了去珠海的轮船。不久,我进了一家私人开的小建材厂拉拌料,从早7点到晚7点,我推拉着小板车来回奔波,12小时下来,浑身散了架似的,一双手被摩擦得"泡起泡破"血肉模糊。为了不被老板炒"鱿鱼",我强咬牙关、表情麻木地挺住了。可是随着暑夏的到来,我却越来越难以忍受水土不服的煎熬。每天刚上班不久就想喝水解渴,喝开水吧,一没条件二太烫,干脆学其他打工仔的样子不时地抱水龙头,后来连午饭都是冷水下馒头。吃了二十几年大米和面条的我,现在却要天天喝生水顿顿啃馒头,强烈的厌食感不断地折磨着我,再加上高强度的劳动,我变得又黑又瘦,几乎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如此拼命一个月下来,我浑身汗味,额颈上满是一层白花花的"盐碱",可就是这样,老板还黑着心扣钱。被他变着花样"吃"了几次后,我炒了他的"鱿鱼"。

  随后我进了一家搬家公司,先做了三个月的搬运工,后来老板见我身手敏捷又能吃苦,便让我加入他们的"特种兵部队"--洗楼工。这活儿十分惊险,每天都像杂技演员一样,被吊到几十米高的楼外进行高空作业。我没经验,30层的高楼,从楼顶上往下一看,人都快晕了,等到正式作业时,腿都哆嗦了。只记得当时迷迷糊糊坐吊板滑到空中,风一吹,就一个劲地想吐。师傅朝这边大喊:"干什么呢,还不快干!"我这才哆哆嗦嗦摸出上水器,像个木头人似的开始清洗。

  干了一年,我离开了。原因是我在做洗楼工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商机:这里的楼房顶层隔热性差,夏天若不用空调,室内就会热得像蒸笼,而我要推出个"环保隔热层",让他们"在夏天领略北戴河的感受"。经过一番市场调查,又跑了图书馆和建材研究所了解隔热保温材料性能,经过反复试验和对比配方,最后我用废泡沫碎块加上发泡剂与粘合剂,制成了我的"环保隔热层"。接下来买设备、租场地、做广告、接工程、招人马,一个夏天过去,我和我那支30多人的施工队终于苦尽甜来,大赚了一笔。第二年,我又带领我的"部队"转战各地,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行动。再后来,竞争对手多了,就连我手下的人也能自立门户了,再加上空调越来越普及,干这一行已没什么前途,于是我就回家乡,投资30万元开了一家极为个性化的酒廊,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总经理"。

  看着生意越来越好,客人们开开心心地进出,想想当初的经历,我有时候会忽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感动,那一刻,它让我觉得人生异样的温暖、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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